8/31動完手術了,
我成了少了右側甲狀腺的人。
起因是兩三年前,被醫師長輩看出甲狀腺腫大,
去做了各種檢查後,發現是良性腫瘤,
雖然放著也無妨,但基於擔心惡化以及壓迫氣管等理由,醫師們還是建議我開掉,
於是我就逃了兩三年,
每次想到這件事時都以「反正是良性的,不會怎樣吧。」「就算放著也沒事啊。」的理由繼續逃避,
可是,今年暑假時,感覺自己的脖子越來越大,
偶爾也會深切擔心起氣管壓迫的問題,
最後還是決定去開刀,
實實在在是趟奇幻旅程,
看見許多人的阻抗,
有些人一聽到這件事,就說「所以它是良性的,不是惡性的吧。」
有些人傻眼凝視我,
有些人纏著我問各式各樣的病名,
有些人嘴上說要來看我,在手術時間確定後卻以各種理由表示自己沒空,
於是,在七月決定開刀時間,直到八月被推進刀房時,我都感覺自己是一個人在面對這件事情的,
自己一個人在深夜的寢室裡想著可能會變胖,聲音可能會變,搞不好要吃一輩子的藥,終於哭了出來,
第二天醒來後,還是得去和別人見面,聽著他們抱怨自己的論文進度和人際關係,
最後,終於到了那一天,
8/30,我自己一個人背著書包走進北醫,護理師們直問我「你一個人來嗎?」,我除了苦笑外還是只能苦笑。
晚上時,看著某些人在我面前推著「你請假啦」「不要啦你請假啦」,然後自己去外面買晚餐。
8/31,早上被插上點滴,終於看見哀怨走進病房。中午十二點時被推進刀房,在醫師的指示下緊張地吸著麻醉氣體,然後便昏過去了。
兩個小時後醒來,努力地發出第一聲聲音,等待噁心感退去,在更強的噁心感中被推回病房。
晚餐只吃了布丁,但在兩個小時後全吐出來,護理師打上止吐針後,卻又吐了一次。
第一次吐在馬桶上時,看著眼前那堆東西,我什麼事都做不了,只是想著:
「我應該要清洗它吧,可是我現在真的有體力清洗它嗎?萬一我昏倒了怎麼辦?」
想到我可能試圖拿蓮蓬頭清洗卻因滑倒或各種因素而倒在一堆穢物裡,只覺得這想像的場景荒謬到了悲哀,
我連自己能不能做這件事都無法肯定,
所以我只好打開門向我媽求救,
「我吐了,可以幫我處理嗎?」
9/1,因為前一晚的慘痛經驗而決定再住一天,過著只喝果汁和看書的一天。
9/2,中午出院,中餐只吃了一半就再也吃不下去,用電腦時一下子就感到頭暈,半小時就得趴下來休息,直到吃完哀怨家的晚餐後才感覺好過一點,
我因此間接瞭解精神病患的感受,
看著電腦時,只覺得很多刺激湧入腦中,而大腦完全處理不過來,
那時的我連邊聽音樂邊看臉書都做不到,
「原來這就是他們的生活嗎。」
我終於瞭解了。
生活機能慢慢恢復後,繼續面對身邊人們的冷淡,
有些人對我脖子上明顯的紗布視而不見,
有些人說「也不過就是拿掉一邊甲狀腺而已嘛,還有另一邊可以用啊。」
這些人平日號稱自己是助人工作者,卻連身邊人的外觀明顯改變都漠不關心,
我因而深切感受到:
人的確不需要愛也活得下去,
還是得自己一個人咬牙忍受現實,
在我開刀前一天被擔心淹沒時,還是一個現實中與我沒有太多交集的諮商人安慰我的,
出院後,也是哀怨連續兩天請我到家裡去吃營養成份超高的晚餐,
便是在這個時候,才深切感覺到人真的要自己堅強起來。
也是在這個時候,才看得出誰對你是真心的。
現在已經沒那麼在意旁人的冷漠了,
因為我更關心的是我的傷口,
將近四五公分長還有點凹凸不平的傷口,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比較不顯眼,
還有體內的甲狀腺素濃度,關係著我未來是否會變胖以及是不是要一輩子服藥。
回頭來看,二十五歲根本是我的破滅之年,
除了經濟尚稱無虞,其他可以崩壞的東西全都崩壞光了,
一年前,我還在哀嘆著夢想破滅,
但現在,我已經對這些事情麻木了,
或許這一年就是要用各種重要事物的接連毀壞來打醒我讓我覺悟吧,
至少我因此開始思考下一步要怎麼走了,
不想讓自己毫無建設性的死去,
想去做別的事情。